至于其他,他自知是他的岁月的主人。
——加缪《西西弗的神话》
十八 ADHD确诊记
从学校到六院并不远,骑自行车不过20分钟。我就顶着凌晨的星星,到了六院。这时候还不到五点。
发现还好,没那么多人。确切地说,我居然是第一个。看来网上的传言不全可信。不过这是周五。周四周五挂号的人一般要少。
听说六点才发排队号,七点才开始挂号,看来还要等好久。就去西边的麦当劳还是肯德基,买了点吃的。又不敢在那里吃,怕后来的人把队给抢了,于是买过就带回医院大门口吃。
回来就看见一位老奶奶坐着板凳排上队了。
原来她才是头一个来的,比我还早,刚才我到的时候,她等了半天觉得无聊,就在附近溜达了一圈。
如果没变的话,钱大夫是在每周一下午和周五上午坐诊。周一的我不知道,周五的一般不用排那么早,如果你怀疑自己是ADHD、想去就诊的话。
周五的不用排那么早,还有一个原因,会在下文说明。
跟老奶奶聊了好半天,终于等到6点发排队号了,这时候就可以去大厅里坐着等了。在大厅里边等边看《无辜的挣扎》,终于等到七点,兴冲冲地去挂号了。2号的我很快到了挂号窗前,结果被告知,现在钱大夫只诊断儿童ADHD,不诊断成人的,不能挂号。
靠!
医院网站上查到的,甚至大厅里电子屏显示的,都说钱大夫周一下午诊断儿童ADHD,周五上午诊断成人ADHD。这是为什么呢?
负责挂号的说,是钱大夫临时做的调整,周一和周五都只诊断儿童,不诊断成人了。她做不了主,我只能等大夫到了,再请她加个号去。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找到钱大夫的诊室,在门口,又是漫长的等待,内心忐忑不安,想出了一串请求的话。终于等到8点多,钱大夫姗姗来迟。于是请求加号。没想到钱大夫还挺和蔼的,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于是这样一波三折,我又去挂号窗口拿到加号。不过这个加号,还是要等到前边的那几个儿童号看完了我才可以看。
看来这个大早,我是白起了。
我不了解现在的情况,钱大夫是否又重开成人ADHD门诊了,但一般都能加号成功的。不用起那么冤早,我建议。
在那三个正常领号孩子在爸妈带领下依次就诊之前,钱大夫就给了我两份表格,让我提前填一下。表格虽然是头一次填写,也涉及不少需要仔细回忆的童年细节,不过我在之前了解ADHD相关材料时多少见过一些,所以在走廊里很快填完了。于是又是漫长的等待。这天早晨,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无辜的、冤枉的、漫长的等待上了。
走廊里看到,六院原来并不是想象中的牛鬼蛇神横行的地方,倒是充满了小天使——大部分患者,都是些无辜的孩子,眼睛里闪动出新到陌生环境的好奇。这倒也符合我的推断:国人不太重视自己的精神健康,只有对孩子是个例外。望子成龙的父母,一见孩子有风吹草动,还是很着急的。
这很好,既然六院不是牛鬼蛇神横行的地方,那说明我也不是牛鬼蛇神了。
九点多,终于到我了。我把填好的表格交给钱大夫。然后是回答她的一系列问题。我口若悬河地说着,她运笔如飞地在本子上记着。一般每位就诊者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而我这次,后来看表,足足用了四十多分钟。
快结束的时候,她看我填写的表格,有一项是“话多”,我没填。我觉得我平常还好吧,不是那么话多吧。结果大夫说:你还没觉得自己话多啊。
我:……
就当时面临的博士论文拖延的问题,钱大夫给出了三条建议:
(1)找专人监督自己。
(2)做计划:在实验室工作中,做出有deadline的具体计划。
(3)先不用药物,自行调节和管理行为。先做好前两步,看看在大约两个月内的效果。如果还有注意力问题,再回来给开药或者进行别的治疗。
最后,钱大夫让我建了一个大病历,留在六院备份。最后的最后,我有些着急了。我特别想弄清楚,我究竟是不是ADHD。我直接问钱大夫:那您觉得,我到底是不是ADHD?是95%的可能性会是,还是90%的可能性?钱大夫笑笑说:99.9%吧。
然后我知道,算是确诊了。
走出六院小楼东边的门,上午十点多的灿烂阳光打在脸上。从未有一刻,能如同这一刻,在长久的回忆中光芒四射。我取出手机,立刻给那位北大医学部的同学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她说:还好,听起来你还挺开心的嘛。我笑而不语。
回去的路上,灿烂的阳光,照射着通宵未眠、倦意在压抑许久之后汹涌来袭的我。我强打精神,贴着路边骑车,保证着自己的安全,也尽情体味着这一刻的“幸福的疲倦”。高三时候,有两个多月,一直为严重的焦虑,几乎天天失眠。偶尔能疲倦欲睡的时候,总是喜悦无比。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把这种求雨得雨的疲倦,起名叫“幸福的疲倦”。
2010年4月30日。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子。仿佛是一个终于走过的转折点,是生命中独一无二的重要时刻。从今往后,我知道,我终于可以掌控自己、掌控生命中更多的东西。与这个时刻相比,与这个卷起命运面纱一角的时刻相比,少年时代为梦想中的重点中学的铃声和浓绿的树荫所激发的赞叹、趟过漫漫考研路的绝境逢生、初恋的撕裂般的疼痛和无可替代伊人的哀伤、投入心悦诚服的导师门下的喜悦,所有那些,我在经过学校艺术楼西北角,看着刺眼的阳光挣脱楼角的阻挡,辉煌、夺目,于是恶狠狠地想,所有那些,跟这一刻相比,都不值一提。
活了二三十年,才终于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意味着什么?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在一睹命运巨轮运转的的快意之余,是否也要为这份确诊的迟到而哀叹?我不知道。一个朋友在短信里这样回复我: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好事,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
比如我的曾祖父,根据家里的口述历史,他是个老顽童。这是典型的ADHD表现之一,虽然不是必然状况,因为成人ADHD的表现千差万别。只是以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他和家人们只能烦恼着他的烦恼,哭笑不得着他的哭笑不得。有谁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的曾孙,会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走到这样一家医院,得到这样一个既释怀又感慨的诊断结果?
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回想那一刻的想法,有时会觉得略微有些夸张。因为日子还是要过,问题也并没有完全解除。《无辜的挣扎》里,将ADHD们遇到的适应不良状况,分为主要症状和次要症状。主要症状是ADHD本身所表现出来的失调,如注意力分散,易冲动,浮躁,等等。次要症状则是在主要症状未被识别的过程中产生或引发的症状,如自尊心低下,抑郁,厌学,害怕学习新东西,人际关系问题等。前者可以被药物很好地纠正,但后者的治愈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后来的多次反复,也让我领教了这个ADHD根深蒂固的威力,也因此对敦韬这个“自愈者”非常佩服。但一个蒙昧的时代毕竟过去了,我只是没有把武器都装备到身上,还没有把管理ADHD的行为策略都内化成自己的生活习惯,可在我心里,我知道我有了希望,有了必胜的把握。
我也还是会在论文方面有拖延的情况。不过这不全是ADHD的原因。现在的拖延更多的时候在于忙碌程度,是之前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而且为之忙碌的事情,像战拖会的运转,很多次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比我做的那些很可能只是在烧钱的现代生物学实验,要有意义得多。
A群及后来的战拖会创建伊始,完全是筚路蓝缕。读书会活动组织起来千头万绪,而7月过后,又一头扎到了群博网站的搭建工作中。对于基本不会写代码,只能依靠插件、挂件和现成hacking代码的我来说,这是何等悲摧的一件事。好在这件事是我期待已久的,而网上诸位WordPress的同好也提供了大量的经验和建议,所以还是一点一点坚持了下来。在建网站的过程中,完美主义情结再度爆发,熬夜、作息混乱重新成为常事,拖延也重新开始抬头。不过现在随着功力的长进,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它。我不确定这份完美主义是适应型的还是适应不良型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用战拖会里的事务来拖延论文,但我确定的是,在忙的这些活动,的确让我觉得很有意义,也给了我很多锻炼、收获和成就感。
最后提供几点信息,如果你也想诊断自己是否ADHD,可以当做参考。北大六院钱秋谨大夫在医院网站上的链接见这里。
一般是周一下午和周五上午坐诊。目前显示“停诊”,可能是因为钱大夫这周正在出差。可以先打电话到六院(010-82801984)咨询她近期的坐诊日程。
钱大夫专家号的挂号费具体我记不清了,跟六院别的专家号差不多,都是10元左右。初次就诊需要加付20元的“咨询费”。总共只花30元左右。
后来A群里的Summer(“傻瓜”)和管他什么名号、B群里的艾李原,也都去钱大夫那里诊断过。
关于其他城市的医院里,ADHD方面的专家大夫,我前几天也给钱大夫专门打电话问过。她说目前国内还很少,可能在一线城市有那么零星几个。她表示会在两周左右的时间里,将她能联系上的列一个单子提供给我们。我们将会在收到之后立刻公布给大家。
牛奶德芙
每一次经历了水深火热之后又拨开一层迷雾又看清自己一点的体验都是很能让心灵震撼和欣慰的。。我一直觉得生命就是不断看清自己的过程~不管之后要怎样应对,它本身就已经是很有意义的事。
高地清风
嗯,跟剥洋葱似的
拖延症呵
会长,强烈建议我们的接头暗号改成“六院”!真是熟悉又亲切~~~
高地清风
我看行
寻路
谢谢LZ,请问各地的医生名录都收集到了吗?
我要上海的。。。
carolyn
我看了这篇文章以后,终于鼓起动力一口气看完了那本 无辜的挣扎,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符合全部症状,然后苦等医生名录。
然则到现在还没出现,我在浙江,求上海或杭州的。
高地清风
http://www.zhantuo.com/archives/668972
上海、成都等地的成人ADHD诊断求医建议
上海、成都等地的ADHD诊断求医建议 | 战拖会:战胜拖延症,遏制信息时代的新感冒
[…] 上海、成都等地的ADHD诊断求医建议 2010年11月6日 于 16:04 战拖会 抢沙发 自从高地清风的《ADHD确诊记》贴出之后,我们收到不少读者的询问,想知道北京以外地区的拖友,可以在哪里诊断成人ADHD。为此,我们联系了北大六院的钱秋谨大夫。她表示“目前国内做这个领域的还很少”。现在,她推荐了两位大夫: […]
二姑娘
求广州的
木
请问北京六院的首次确诊是否可以通过支付宝挂上号呢?六院除去钱大夫还有其他大夫能确诊成人add吗
焦睿超
儿科 顾大夫 也可以